饭店和医院似乎是最能出故事的两个地方。不同的是，饭店的氛围还算矜持暧昧，医院嘛，往往更直指人心。

“老三炒面”的炒面有两个特点。一是量大，无论何种体型何种饭量的人，一盘面上去，管饱。二是油水不分。洋溢在每根面条上的光亮附着物该怎么形容呢？油汪汪？可。水汪汪？亦可。如此粗狂的风格显然是上世纪遗风的一脉相传，倒也不缺老主顾的认可。

老主顾们更青睐的其实并不是他家的炒面，而是炸串儿。该怎么解释这座海滨之城的这种特色美食呢？简而言之，就是把烧烤串儿换个加工现场，不用炭火炉烤，用油锅炸。出锅后刷上特质调料酱，即可食用。在爱好健康饮食者看来这简直是谋杀，但在这座岛城，这实在是不可或缺的享受。

如今，我正坐在“老三炒面”里，享用着大头菜炒面加炸串儿的标准套餐，一边儿后悔炒面里的大头菜和炸串儿里的大头菜犯了冲，一边儿闲闲地往外张望，有意无意的期待着能发生点儿什么。

像往常一样，总有位大姨不负我望地挺身而出，填补那微渺的期待。“鹌鹑蛋掉出来了，掉出来了。”大姨如质检员般坚毅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油锅，监督着，提醒着操作人员小心漏网之鱼。

我不禁暗笑：如此全神贯注于小小一颗鹌鹑蛋，有必要吗？故事的走向让我明白，对大姨来说，一颗鹌鹑蛋漏掉了，真的是件大事。

“盒装还是袋装？”店里的“西施”按惯例询问一声，没想到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混乱。“袋装，袋装就行。”大姨接过炸串儿，问：“怎么？袋装还要收钱？”“袋装不收钱，盒装收钱。”“哦，哦……”

大姨终于消失在视线里，不知怎么，我总觉得满屋的食客还有“西施”都长舒了一口气。

吃饭，尤其是到这种老店里吃饭，无非就是图个优哉游哉的氛围，大姨的一番较真儿把这朵闲适之云撕得粉碎。

人和人看中的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呢。我吞下一口炒面，想起了医院的事儿。

急诊室里抢救下病人，反遭病人家属索赔一千块。关于这事儿的讨论真是沸反盈天，我也问过一些人的看法，觉得这句话尤其一语中的：

这也就是把人抢救过来了，才有功夫计较这些。

是啊，危在旦夕的时候，谁还在意衣服剪没剪烂，里面还装着多少钱呢。一旦难关闯过，不计较的开始计较，该重视的反而忽视。

想起在医院工作的姐姐讲过她在急诊实习时的故事。说有一天来了位多脏器衰竭的病人，浑身插管儿地受着罪，家属苦苦哀求：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抢救过来啊。姐姐心说这家属真是孝顺，可终于还是没有挽留住。家属大放悲声：我们家的摇钱树啊，没了！原来病人是位离退休干部。

姐姐感慨道医院最是见人心，我却把思绪飘到了寿则多辱这四个字上。你看，同样的故事，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关注重点呢，何况这一日一日并不轻松的生活。何苦取笑大姨，同是红尘中人而已。还是安心吃炸串儿吧，别多想了。

盯着被我咬了一口的鹌鹑蛋，一种不可描述的心情喷薄而出：

鹌鹑蛋，臭了。